2004 年，我们升高一，我 17 岁，她 16 岁。她叫姜丹青，朋友都叫她蛋清；而我做事总有点磨蹭，就被起了个外号磨磨 ———— 在山东，馍馍就是馒头，后来朋友们就叫我馒头了。有一天下课后，教室里正吵吵闹闹的，不知道谁突然嚷了一句：“你俩倒是一对，好一个炸馒头片！”就这么一句玩笑，成了我俩之间第一次小小的交集。
山东的高中生活很艰苦，住宿生两周回一次，中间的周六下午放半天假，洗洗衣服放松放松啥的，不过晚上还是要上晚自习的。10 月份的一次返校吧，同学们稀稀拉拉的去上晚自习，因为还没到点，人还不多。我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对，就凑过去问：怎么啦？有啥不开心的事，说出来让爷开心开心。她没吭声，眼睛红红的，一看就是刚哭过。我小声问：要不出去走走？她站起来我跟上一起溜到了操场上 ———— 现在想想还挺大胆的，万一被哪个好事的或者教导主任逮到，可就完蛋了！幸好那个点天已擦黑，不到跟前根本认不出谁是谁。我俩慢慢走着，她告诉我她爸妈正在闹离婚，在家里动手打架，她爸叫她“滚”，还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。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低着头，没再哭，我却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，只能紧紧跟在她身边。
经此一事后，我俩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，不过高中生活着实单调，没什么太多新鲜事，日常就是上课、考试、自习。空闲的时候，我俩大多还是跟各自的朋友一起胡闹，偶尔周六偷偷出去吃个饭，走去远一点的河边散散步 ———— 要知道，想找个理由不跟那帮孙子一起饭也不容易！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，我理她文，我 7 班她 24 班。两个教室正好隔着天井斜对着，于是我俩多了一个小秘密 ———— 常常故意在走廊上多墨迹一会儿，铃响了再蹭回教室。
那时，我们只能算是互有好感，但肯定算不上是恋爱，彼此默契维持着这份特殊的友谊，不压抑，也不张扬；不过分靠近，却也未曾远离。这份彼此心照不宣的联结，成了一种安静的陪伴，让人温暖且安心。直到高二刚开学的一个晚自习，一上课郭静悄悄给我递纸条：蛋清眼睛被羽毛球打了你知道吗。我回：咋回事我不知道啊。她回：我们打羽毛球，隔壁场的一个男生不小心把球打到我们这边，好巧不巧正好砸在她眼睛上，当时她就蹲地上了，你不去想办法去看看。读完这几个字，我心里跟猫抓了一般难受，不自觉地我就朝她们班的方向望了过去，也正在那一刻，恰巧看到她被同学搀着往外走。她一只手紧紧捂着左眼，看上去是要去医务室。我几乎就要跳起来，找什么理由呢，屎遁尿遁肯定不行，这才刚上课啊，我瞥见同桌笔袋里有一把刻刀，下意识的抢过来对着食指猛地一划，鲜血瞬间染了半根手指。同桌王冠华都看傻了：你傻逼啊，干啥呢，我没理他，举起满是鲜血的食指：老师，不小心割到手了。班主任在讲台上抬头瞥了一眼，皱了皱眉：怎么这么不小心，去包一下。我一把推开椅子冲出教室，甚至连伤口都顾不上捂。等我冲到医务室她们已经出来了，的确挺严重的，医务室不敢处理，让直接去市医院。她见到我吃了一惊。
她：你怎么来了 我：郭静跟我说了我一紧张不小心划破手了，还疼吗？ 她：不疼了，有些涨，你疼吗？ 我指着胸口：手不疼，这里疼。 她：你是个傻子。 我：我才不傻，你看我轻轻划的，还是手指背，包起来啥也不影响的。 她：傻子，以后不许这样了。 我：心里一急也没想那么多，以后再不会了。
后来她去了市医院观察了两天，万幸一切正常，养养也就好了。也是从这件事之后，我觉得弱水三千，这辈子只她这一瓢了。平静忙碌的生活倏忽远去，转眼就到了要毕业的日子。我成绩相对较好，可以冲一本，她则只能冲二本。我俩共同报了一所具有一二本专业的学校，我从小就想当医生，所以报了医学专业，她则没想那么多，报了把握相对较大的考古专业。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面，我俩都很兴奋，虽然不常见面，却也在偷偷规划大学的时光，仿佛高中的花朵，终于要在大学结果。可是很快我就收到了一个噩耗，没过重点线，我把消息告诉她，她问：你打算怎么办？我说：我不想复读，我去学修车呀，修车和修人都是修，差不太多哈哈哈。她无言。但更大的打击来了，她也没过普通线，打给我时，我说：有情人双双落榜，人说高中不能早恋，果然不错。她说：你别贫，我要去复读了，你也一起吧，三年这么艰苦，走个专科挺没意思的。我本来是铁了心不复读的，但是她要复读我还说啥呢，于是我俩又回到了熟悉的母校，开启了高四的生活。
高四的生活比高三更苦，时间管理上也更严格了，复读班一个班近 70 号人，没几个人混日子，大家卯足了劲挤着过独木桥，压力可想而知。我俩没有长的时间呆在在一起的机会，甚至一起偷偷吃饭散步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———— 这一年她妈妈管的非常严，放假直接开车接走了。所以每天吃完晚饭的半个小时去话吧（听过话吧吗，一堆公共电话的地方，那是时候考上大学才给买手机呢，高四，算了吧）给家里打电话的机会，是我俩为数不多的相聚的时光，在一个小隔间里面，我俩就是聊聊天，互相勉励一下，抑或是一人一只耳机听同一首歌，抑或是分享家里带的小零食，她妈妈做的牛肉酱是一绝，大部分都给我吃了。
就这样到了高四毕业，我们还是报相同的学校，只不过她换成了经济学专业，我则继续报的是医学专业。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，我们都各自过了本科线，一本先录二本后录。7 月底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，我打电话询问她的情况，她说问题不大，等她拿到通知书后一起去唱歌。到了 8 月上旬，她打电话说约了郭静一起去唱歌，我明白成了。我们三个在 KTV 里面都快疯了，会唱的不会唱的都瞎唱一通，看着满脸通红的她，我只想紧紧的抱着她，幸福不过如此。就这样不知道唱了多久，出来已经是夕阳西斜，郭静识趣的说去买张磁带，让我送蛋清回家，我们在 KTV 门口分别。我跟他慢慢的往公交站走，过马路的时候她停住了，这里不是斑马线，她说：我不敢，我深吸一口气，终于鼓起勇气拉起了她的手，她没有闪躲，我们十指紧扣，我可以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，可以感受到渗出的微小的水分，我们上了公交车，亲密的贴在一起，像亲密的情侣一样，我闻到她身上味道，我应该搂着她，但是我不敢。
很快下了车，到了她家小区，我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，好多话堵在心里也不知道从何说起。她笑着说：很快就在学校见面啦，到时候可以天天见，别嫌烦才好。然后她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交给我，说：送你的，到学校一起看，千万不能偷看。我笑嘻嘻：好嘛，到学校一起看。她正色道：你得保证，得拉钩。我看她说的郑重其事，只好跟他保证绝对不会提前打开。她说：时间不早了，回家吧。我说：我先看你回去。她说：傻呀你，我不就站在家门口嘛，我看着你走。我只好顺了她的心愿，三步一回头的走出去好远，她还站在小区门口，我远远的超她挥手，好像听见她说再见。
没想到，这一别不知到要过多少年才能再次见面。回到家后，我仔细看了那张纸，就是从那种最普通的记事本撕下来的纸，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，我百般好奇里面的内容，会是什么呢？是大学的规划，是憧憬的未来，不会是甜蜜的告白吧！不过想起她郑重的表情，还是决定遵守约定，到了大学一起拆开。
开学报道第一天我冲进宿舍放下行李，迫不及待的跑去商学院新生接待处 --- 她是家人陪着来的，比我要到的晚，我要在这里等她。我手里紧紧的捏着钱包，钱包里有那张抚摸了几十遍的纸，我想着很快就可以打开，分享里面的秘密。我百无聊赖的翻着新生册子，想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，可反复翻了几遍都没有，我有些疑惑，随向旁边的学姐问到：学姐，这只是今天要报到的同学吗？学姐答：这是所有的，都在一起，同学你是那个学院的。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，我说我有个同学今天报道，上面没有她的名字呢。学姐答：不可能的，肯定都在上面，要不你再找找。我都已经找了几遍了，怎么会找不到。我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，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我：昨天你说今天几点到 她：你到了，学校好吗 我：你别打岔，昨天不是说好的 11:30 到吗，我已经到了，还等你一起看那张纸呢 她：我可能去不了了 我：去不了什么意思，怎么啦你说明白 她：我被调剂了，不是，我一开始就是被调剂录取的 我：你说什么，什么调剂 她：盛杨，我没被第一志愿录取，调剂到别的学校了 我：你骗我 她：就说你是傻子 我：那你跟我说呀，干嘛骗我 她：想说的都在纸上了，你先看看吧
我迫不及待的打开纸条，纸条上的字迹凌乱，似有点点水痕。
盛杨，有些话说不出口，只好写下来： 我从未想过，故事会这样收场。我不止一次幻想大学里我们的画面：清晨并肩走过洒满阳光的梧桐大道，午后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相对自习，傍晚偷偷翘掉不重要的选修课去看晚霞，甚至任性地说要一起挂科补考，可惜的是，这些些幼稚又美好的想象，如今都成了不会再实现的梦。知道调剂结果的那天我就明白，我们将走向不同的岔路。我选择了隐瞒，不是因为不在乎，仅仅是不想让你跟我一起痛苦。 可是也真的恨啊，为什么偏偏在 16 岁遇见你，如果是 26 岁，我一定陪你走到底，不管结局如何，不知道说些什么，就用一首词来结束吧
昨夜个人曾有约，严城玉漏三更。 一钩新月几疏星。 夜阑犹未寝，人静鼠窥灯。
原是瞿唐风间阻，错教人恨无情。 小阑干外寂无声。 几回肠断处，风动护花铃。
后记： 假作真时真亦假，无为有处有还无。
 |
1
Clannad0708 6 天前
太长不看
|
 |
2
smilehhh 6 天前
写得真好
|
|
3
smilehhh 6 天前  1
真实的，还是你写的故事啊？
|
|
5
smilehhh 2 天前 1
后来呢，你们各自怎么样？没了联系？
|
Select Language